開車二十五年，我從來沒有自己把車開進洗車機過。今天是破天荒第一遭。
車實在太髒，髒得連雨刷也刷不乾淨擋風玻璃，停在樹下積累的樹葉和鳥屎佈滿車身，想起明天要開車去參加讀書會，「洗一洗也好，免得丟臉。」
我像往常一般將車開進街口的加油站，在這裡洗車我有經驗：幾個負責洗車的年輕人非常有客服精神，每當我表明無法進洗車機洗車，可否在洗車機外人工洗車時，他們總是爽快答應，賣力完成。
可今天不一樣。
當我把車緩緩開進洗車場，搖下車窗，表明我一貫的態度。接待的小弟卻帶著微笑，很誠懇地拒絕我，他說：「今天沒辦法在機外洗，旁邊停了一部車，沒有場地了。」我愣住了，一時無法接受這變局。他接著說：「你放心，我會指示你，絕對沒問題。」「沒問題？」我心想：「你的指示是沒問題，但我的開車技術有問題啊!」我看看照後鏡，準備倒車逃離現場，可我的車後已經堵著兩三部排隊進場的「髒車」，這下子我出不去了。
我開始有妥協的心理準備，但仍試著交涉，讓小弟知道我的難處：「你們的洗車機會不會把我壓扁啊？」腦子裡出現我在洗車機隧道裡被壓成稀巴爛的畫面。
「不會啦!」
「可是你們進洗車機的步驟那麼複雜，什麼收天線、換空檔，……，對了，我的天線在哪裡呀?」我的聲音帶著慌張和焦慮。
洗車小弟沒有要放過我的意思，他繼續溫柔又堅定地要我把車開進洗車機，他指著我駕駛座伸手可觸及的車頂說：「天線在這裡，沒拉開，不用收。等一下先在機外打泡沫。你聽我的指揮，絕對沒問題。」
我放棄抵抗。好吧，既然無法後退，只好前進，凡事總有第一次。我付了錢，把車開動往前，準備進洗車機，很有一種「慷慨赴義」的壯烈。
這時洗車小弟倒是慎重了起來，他略略斂起笑容交代說：「出隧道後左前方有燈號，要綠燈亮才能發動車子。記得，要綠燈喔！」
立時兩位工作人員擁上來為我的車沖水，打上肥皂泡沫，用海綿洗呀抹的，接著就要進洗車機了。
「來，來，來，往前，往前，方向盤向左打。」我謹遵指示，不敢有異議，因為我的車窗滿是白色的肥皂泡沫，已經看不清窗外的一切。
「好，停，打空檔，腳不要踩踏板。」小弟的指示確實、篤定，可是，我看我的方向盤明明沒有回正，他為什麼說「好」呢？還在狐疑之際，水柱瞬間噴落，我被圍困在水幕裡了，而車子被緩慢拖進了洗車機的隧道。
我的媽呀！方向盤怎麼自己動了起來？「會不會是機械故障？我會不會被壓扁？」「如果有狀況，小弟應該會趕快按下按鈕，讓機器停止吧？」災難跑馬燈在我腦中迅速跑了一遍，我覺得自己是魔術表演中即將被大卸八塊的主角，不知最後能不能全身而退。
方向盤不再自轉，我也沒有被卡在洗車隧道被壓扁的跡象，高懸的一顆心終於放下。就在車子來到隧道的出口時，我看見洗車小弟了，他從隧道另一頭跑過來「接」我了。
「好，綠燈，可以把車開出來了。」他用乾布拭去我車上殘留的水滴，我搖下車窗，心中有說不出的激動。
我大聲地向小弟道謝。因為他的堅持，我克服了心理障礙，完成了生平首次獨自進洗車機洗車的紀錄。這是人類的一小步，我的一大步。
不過，這樣的驚魂記，一次就夠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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